我和他第二次见面是在三月的一个下雨晚上，地点在老城一条老巷子的出口。
我不喜欢老城区，建筑破旧，人不多不够热闹，但他喜欢。
老城区的地面欠修整，逢着下雨晚上，霓虹灯的光落进积水里，光团晕染，红红绿绿。
我远远地看见了他，垫着些脚很轻地朝他走近，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喂！”
他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，雨从伞面汇成小河流下来。
“你吓我一跳，我还以为是谁呢。”
他转过头来看我，转头的幅度有点大，雨伞上的水顺着动作抖进了我的脖子里。
有一点点冷。
“你以为是谁啊，你还约了谁吗？”
“没，没谁，只有你啊。”
“跟小偷似的。”
“哪有。”
他对着我笑了笑。
在他的身后有一家苍蝇大小的摊子，摊子的主人是一个头发变白了的老婆婆，主卖牛肉饼。一口黑漆漆的铁锅，挂着一个沥油的不锈钢网，上面摆着三张已经炸好的牛肉饼子。
吊着的灯泡下，油锅正炸着的饼子冒出好多的油泡，热气腾腾。面饼的边缘开始焦黄，热气拂过鼻子，有一点辣椒面的味道，很香。
“不是有做好的吗？你干嘛要等啊？”
“这你就不懂了吧，牛肉饼子这种东西肯定是要刚炸出来才最好吃的。”
“是热的！”
“要正热的！”
我和他异口同声地说，说完两个人都笑了一下。老婆婆递过两张炸好的饼子，金黄色，拿着有点烫手。
好在用黄色的牛皮纸隔了一下，捏着没那么烫。他付了钱，我们准备去电影院。
出了巷口，雨好像又下大了。
雨珠打在伞面，微微震动，发出霹雳哗啦的声音。
我一只手撑着伞，另一只手拿着饼子。伞有些沉，歪歪斜斜的，雨水从外面顺着风飘了进来，我伸出手扯了扯一旁的他。
“你过来一点。”
“恩？”
他朝着我走过来一截，两把伞的边缘互相抵着，水汽交融，我一下子把我的伞收起钻进了他的伞下。
“我要跟你打一把伞，不然我不方便吃饼子。”
“这……一会给人看见不好吧。”
“有什么不好的啊。”
我咬了一口饼子，咬中的那一口里应该是没有揉散，胡椒堆在了一起，还蛮呛的。他看了看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。
我一靠着他，察觉他的体温比雨水高很多，暖烘烘的。我喜欢温暖的东西，又挤过去一点。
“行吧，行吧，你说好就好吧。”
他就是这个样子，上一回见面我就发现了，十分腼腆，尤其是跟我一起走在街上总喜欢隔我有一点距离，好像怕给人看见似的。
不过没关系，我不是一个脸皮薄的人，他离我远，我就朝他跑过去呗，我喜欢贴着他走。
他这一点很好，虽然腼腆，但是到最后都会没好气地答应我，我很喜欢这一点。
我喜欢他的当然不止这一点啊。
我们这里跟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同性恋都很不同性恋，不会去健身房，下了班又爱喝大酒，吃大肉，衣服下面的身材瞧着都有一些发福。
但是他没有，身材保持得不错。虽然没有跟名媛似的，十分精瘦又有腹肌，但是很匀称，腰上面有一点点，也只有一小点点的肚腩。
说起来也很好笑，我以前真的不喜欢男人的肚腩，可如果是喜欢的人，摸着软软的，连小肚腩都觉得很可爱。
“欸，你今天晚上怎么会想着约我出来了？”
距离我和他上一次见面过去有快两个月了，我有尝试过约他出来看电影，又或者是约他出来吃饭，可他总是不答应。
有的时间我躺在床上约不出来他的时候也会琢磨，他该不会是因为结婚了才不答应吧？
但是我又觉得他肯定没有，因为他从来没有不回我的消息。
每一回给他打电话、发语音，他都会秒接、秒回。他跟我解释过他只是单纯地上班比较累，有时候晚上不想出来，再说又和爸妈住在一起，会有一点不方便。
哦，只是深柜吧，这我不介意。
我知道上班一天是很累的，谈恋爱没必要时时刻刻都要缠在一起，偶尔能见面也就够了。
而且说真的，我也不太喜欢出门玩，只爱在家里躺着。不过听他这么说，我依然会和他犟嘴。
“我看你呀，你就是不怎么喜欢我。”
“怎么会啊，我不喜欢你怎么会每天给你打电话，每天一跟你打电话都打半个小时啊。”
“那要不然你就是结婚了，老婆管得严。”
“放你的狗屁。”
说的也是，我和他认识的两个多月里，他每天风雨无阻地给我打电话，问我在干嘛，跟我说他在工作上的事情。
真要是不喜欢，不至于会做到这个地步吧。我又不蠢，他对我呀，我无论怎么猜肯定都是有喜欢的吧。
“我今天忽然看到这部电影，想起上回你在电话里跟我说过你很喜欢那个演员。”
“恩，您老人家居然还记得哦。”
“当然啊，也不看看你是谁。”
“我是谁？”
“我老婆。”
“去你的！”
我的饼子吃好了，牛皮纸拿在手上，准备寻个垃圾桶丢掉，他见了从我手上拿了过去，顺手丢进了垃圾桶里。
“真的，你跟我说的话，我都会记得的。”
“切~那你记得你怎么总不出来跟我见面呢~”
“嘿嘿，真的是工作有点忙，晚上如果出门的话，爸妈会问东问西的，不好交代。”
“好吧好吧，那今天的牛肉饼子我就当是你给我赔偿的了哦。”
“好的！一会电影也当是我赔偿你的啊！”
“恩。”
“我晚上在电影院的旁边开了房间，在床上也好好赔偿你。”
他对着我坏笑，都快三十岁的男人了，笑起来好像一只偷着鸡的黄鼠狼一样。不过他要真的是黄鼠狼，我愿意做被他偷走的鸡。如果他是姜太公，我就做那条上钩的鱼。
“去你的吧！”
快走到电影院的门口了，刚从小巷子穿过来路上灯都很暗，我没注意看清楚，他嘴巴边上沾了一点牛肉饼子的油。我从兜里掏出一张纸，伸过去打算替他擦干净。
他准备躲开，只是我们隔得太近了，我手速又很快，所以我最终还是把纸巾摁到了他的嘴巴上。
“你躲个屁呢，我给你擦油。”
“注意影响！注意影响！”
一边这么说一边又站着不动，看着我帮他擦嘴，眼睛慢慢给笑压弯了。
“晚上我也给你「擦油」啊。”
“油嘴滑舌的你！”
电影院的商场很破旧了，一整层卖的都是打折的商品。
我和他站在入口的台阶，忽然从旁边钻出来一个看着很年轻的女子，冲着我们的方向走过来。
我转过头看看，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人，不过只有一排挂着的打五折的过季衣服。
等我再转过头我发现那女子已经站在了我和他的面前，我还没来得及反应，她一巴掌就呼了上来，直接打在我的脸上。
“我日你妈，你最近天天晚上打电话聊天的就是他吧？居然是个男的？”
那女子的手速太快，他是在我被打了才看见。
我脑袋嗡嗡直响，可脑子里转得很快，我准备张口问他，他是不是结婚了。
可我还没有说话，那女子的脚已经踢了过来。
她是练习过瑜伽吗？怎么腿可以抬得这么高，看着她身高在我耳朵的位置，可是她居然可以踢到我的肚子。
“我看你手机买了电影票，看你订了酒店，今天守在了这里等你。我真的是操你妈的血了，居然是个男小三？”
男小三是我吗？
我被踢了那一脚后捂着肚子看着他，但他没有看我，他只顾着去拉那个女子。
“走，我们回去再说。”
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女子从商场里拉走，他始终没有看我，他们出去了，只剩下我一个。
我不知道该怎么说，就肚子还挺疼的，不过好像也没有疼到要哭的地步吧。
商场看着我的人很多，我没有觉得丢脸，我知道我不是小三，我知道我只是被他瞒着了。
我出了商场的门，叫了车回去，我好像还能听见有人在议论我的声音，不过真的没有什么紧要。
我给他发了一条微信。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复我，不过按照常理来看，他刚被女子拉走，他也应该没时间来回我的消息吧。
“你真的骗我了吗？”
我回到了住的小区，上了楼，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。
“在吗？”
系统显示，我不是他的微信好友了，开启了验证。
我坐在地上把衣服撩起一大截，衣服上面的脚印带着泥，有点脏。低头看了看肚皮，好像还没有淤青浮上来。
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，没有接通。我又给他发了一条短信。
“你真的骗我了吗？给我一个答案吧。”
我其实都不清楚我还在等什么答案，明明答案刚刚都已经摆在了面前，我有什么不相信的呢。
但是很诡异的是，我曾经很讨厌那种已经结婚的gay，可我一想起他的小肚子，又会觉得，我不介意。
我知道，我知道我和他再继续乱缠也是难有发展的，可我...想和他乱缠。
我是病了吗？还是疯了。